徐老太买“官帽”

　　刘树龙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离休后当了老干部摄影协会会长。刘树龙一当会长，便提出搞一个以廉政为题材的摄影展览，并且要现场评奖。范围也不局限于老干部摄影协会成员的自拍自评，而是将此次活动面扩大，凡是喜欢摄影的离休干部不分专业还是业余，都可以参加投稿。

　　老干部摄影家协会要办廉政摄影展的消息在网上一发，一幅幅应征作品在期限内 如雪片般飞来。很快，在市文化馆展览室，所有的作品就布展结束。评奖如期举行。市委领导和民间团体的一把手全部到场观看。规格之高前所未有。

　　刘树龙作了简短致词，便直奔主题，评奖开始。特邀评委在一张张照片前仔细观看，并依次打分，不一会获奖结果出来，担任主持的刘树龙宣布一张，下边响起一阵掌声并夹杂着一阵笑声。毫无悬念，除一二三等奖被退休的人大主任、政协主席、副主任得到外，刘树龙的那张兰花照片获得了特别大奖。

　　人们都看出，此次评奖就是评官衔，官衔愈大，获奖的等级就愈高。刘树龙的兰花虽然立意不错，可照片中有一张白梅照片不论从构图、立意比它的兰花都更胜一筹。特别是照片上还题着一句话：人与梅花一样清。然而，这张没署名的照片却只获得了优秀奖。现场观众中不时传出嘘声。

　　这时候，从人群中走出一个胸口挂着一只傻瓜相机的老太，她走到刘树龙面前，说：“刘书记，这次评奖似乎与廉政这个主题有悖，到像在演戏。”老太的话通过麦克风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现场又传出一阵笑声。刘树龙说：“话说得有道理。专业评委们今天的眼光似乎都不如在场的大伙，不知大姐如何称呼？”

　　老太讲：“我叫徐菊秀。不是我老太婆多嘴多舌，在场的都是现职和离职的领导，既然是廉政摄影评奖，是评照片质量，而不是评谁的官大。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的那幅兰花照片明显不及白梅照，我这个不懂照片的老太婆都能看出来，是吧？”

　　刘树龙点了尽头，他拿起麦克风大声说：“为公平起见，此次评奖作废。我宣布在场的所有人员10分钟之内来个现场抓拍，然后现场评奖，评委就是在场的所有观众。”

　　大家一听，都拿起手中的相机开始即兴创作，没带相机的就拿着手机拍照。刘树龙手中拿着相机，寻找着画面。他看见有的人在拍挂在墙上的画，有的人在拍观看人群的面部表情，现场闪光灯忽闪忽闪犹如天上的闪电。

　　徐老太手中举着傻瓜相机，东看看，西看看，当她看到刘树龙举着相机也在人群中拍摄，走过来说：“刘书记，请你帮个忙，摆个姿势。”

　　“好啊，你要我做你的摄影模特没有问题。”刘树龙在人少的地方摆了几个姿势，老太看了看刘树龙的造型摇了摇头，她将刘树龙拉到靠墙处，叫刘树龙做手臂侧身蜷曲，拳头捏紧的形状，然后对着刘树龙“咔嚓咔嚓”拍了起来。老太的举动引起了很多人围观。老太拍完，用手举了举自己的相机，对刘树龙说：“不好意思，我这只千元的傻瓜相机拍你书记的光辉形象肯定不及你们那些老干部手中的相机拍得好。可别见怪。”

10分钟时间一晃而过，刘树龙宣布拍摄结束。由于来不及印成照片，因此，只能每个人选一张自认为最好的照片投影到大屏幕上，观众现场打分。最后，观众评出10张获分最高的照片。

　　第一张是市委领导观看摄影展的画面，现场观众给打了个9分；接下来一张是群众观看影展画面，被打了9.1分；一张照片构图别致，画面是一滴欲滴未滴的水，为9.5分，立意为“人与泉水一样清”；一张荷花照片为9.6分，立意为“出污泥而不染”；一张为弯曲紧缩的“手”，获得了全场最高分10分。

　　刘树龙看到评选结果，获得最高分的照片就是老太傻瓜相机拍的自己的手，立意是“莫伸手，伸手必被捉。”显然大家都看懂了其中意思。刘树龙走到台上，看了看奖品，说：“大家都看到这些奖品了，是名牌照相机，而且价格不菲。今天获得一等奖的就是这位徐菊秀同志。她的奖品是一台价值18万元的佳能相机。”

　　人群中一片“啊”的惊呼声。

　　刘树龙接着说：“当然，如果不是重新评奖，这台18万元的相机就属于我了，哈哈，看来，我也是无福消受这台相机啊。下面我就为徐菊秀同志颁奖。下面请徐菊秀同志上台领奖。”

　　徐老太走上台从刘树龙手中接过这台相机，只见她拿起相机对大家展示了一下，大声说：“到底是刘书记的手金贵，为我赢了18万元的相机。可我一个老太婆不会用这么高档的相机，还是换成钱比较实惠，我来个现场拍卖。”

　　刘树龙连忙说：“徐菊秀要搞拍卖，我同意。我就临时做那个拍卖师，底价1万起拍，谁报价最多，相机归谁。叫价开始。”刘树龙说完，拿起一块木板象征性地在台上拍了一下。

　　人群中一阵骚动，谁也没想到老太会这样做。大家心里毫无准备，而且这相机又是那样昂贵，谁的口袋里也不会装着这么多钞票。现场显得有些冷场。但是，现场也有识货的，很快有人叫价1万，有人喊2万，随着声音起落，很快被喊到8万。

　　刘树龙嘴里喊：“8万一次，8万二次，8万三次——”他手中的木块正要落下喊成交时，一个中年男子大喊一声：“18万。”大伙都朝中年男子看去。徐老太朝中年男子竖起了大拇指。刘树龙嘴中连说了三个“18万”，见再无人叫价，木块重重一拍，大声说“成交”。男子现场开出了现金支票。

　　徐老太拿着支票，高兴地向大伙扬了扬，然后走到刘树龙面前，将支票递给刘树龙，说：“刘书记，我用这18万元现场向你购买一样东西。”

　　徐老太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大家都好奇地盯着他们。

　　刘树龙说：“我这身上可没有价值18万的东西好卖呀！”

　　“有，就在你头上。”老太指着刘树龙的头说。

　　大伙都朝刘树龙头上看去。只见刘树龙头上除了半寸长花白头发，什么东西都没有。大伙不解地看着老太，不知她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大伙的眼睛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我都看见刘书记头上的帽子了，大伙怎么就没看见？”

　　现场中有些人明白过来，这老太婆原来是要买刘树龙头上的官帽！看来她真是傻到家了。现在大家知道刘树龙已不是市委书记了，头上那顶官帽早就戴到别人头上去了，这马屁是拍到了马脚上。可又一想，这老太看着傻其实是装傻，刘树龙虽然退了，可他的影响力还是很大，要叫他办点事可是小菜一碟。大家都看着下面事情怎么发展。

　　刘树龙笑着对老太说：“我现在已经退休了，是平头百姓一个，你这18万元从我这里可是什么都买不到。”

　　徐老太说：“刘书记，我就是要买你头上的帽子，而且不是一顶，而是18顶，每顶帽子1万元，正好18万，一次性买断。”

　　徐老太这番话让现场观众更加糊涂了，大伙都认为这老太婆要么发神经，要么就是故意搅局。这时，刚才出钱购买相机的中年男子上台一把将徐老太从台上拉下去，低声哀求道：“妈，你老糊涂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快下去！”

　　徐老太挣扎着，她大声说：“你妈没糊涂。”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向大家扬了扬，“我手里拿着的是一份政府下发的红头文件，内容就是关于这次老干部摄影家协会举办的廉政摄影展活动，要求每个企业为这次活动提供经费。如果不赞助，某些领导就威胁要派人来企业查账，看企业有没有逃税。刘书记，你看看这文件，我有没有瞎说？”

　　刘树龙看了看文件，他点了点头。他说：“这文件没错，可是与你要买的帽子不搭界。”

　　徐老太说：“我知道老干部一个个能量很大，谁都得罪不起。所以我儿子的企业每年都要为各种活动赞助一大笔钞票。今年的活动还指明要赞助高档名牌相机。原来，这名牌相机是为你刘书记准备的。刘书记，这是不是变相的受贿？可是没想到被我搅了这个局。”

　　刘树龙面色沉重，他握着徐老太的手说：“你这个局搅得好。”

　　“既然你说我局搅得好，我要问刘书记，你头上的帽子卖还是不卖？”

　　“不知你买了何用？”

　　“我有了这些帽子，也可以过过官瘾，也可以去基层‘吃、拿、卡、要’，威风八面。”徐老太说。

　　“妈，你别发疯啦。你也不想想这里都是什么人，你得罪得起吗？求求你快回家。”中年男子再一次上台拉老太。

　　“你妈没疯。这个月，企业已赞助多家老干部协会活动达几十万元，难道企业的钱是偷的抢的不是花力气挣的吗？老干部在位时是干部，退了，就是和我一样的老百姓，你的觉悟怎么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高呢？”

　　这时候，中年男子猛地朝老太面前一跪，嘴里喊：“妈，你就少说两句，为你儿子的企业留条活路吧。”

　　老太伸手扶起儿子，流着泪说：“儿子，妈买帽子就是为你的企业着想呀，等妈头上有了帽子，手中就有权了，我就将这些老干部办的这会那会统统撤了，看他们还以什么名堂来企业要钱。”

　　徐老太的话深深震动了现场所有的人。

　　刘树龙心情沉重，他缓缓地说：“也许大伙不明白徐菊秀同志要向我买什么帽子，我从市委书记位置上退下，没想到去了这只官帽，一下子又戴上了18顶另类官帽，而且还都是以老干部名义所办的团体。什么‘老干部美食协会’，什么‘老干部摄影协会’，什么‘老干部钓鱼协会’等等，徐菊秀向我购买的就是这些协会会长的帽子。”

　　刘树龙说到这里，对徐老太说：“不过，你要买我头上的帽子可没这个资格。”

　　老太一听，她红着眼，挥着那张支票，扯着喉咙大声说：“正式的官都可以买官卖官，你这业余的官我就没资格买了？我这手里的支票难道就不是钱？没想到你当了一辈子的官，退休了，还抓着这官不放。”

　　刘树龙叫工作人员抬上一把椅子让老太坐下，又亲自为老太倒上一杯水，然后说：“你先不要激动。你不是离休干部，所以没这个资格买。因为这些都是以老干部名义开办的协会。”

　　刘树龙话音刚落，老太的儿子顿时跳了起来：“刘书记，你说我妈没资格买？我告诉你，我妈20年前从部队的少将位置上离休时，你大概还只是某个部门的职员。如果你是嫌钱少,我可以在18万后面加个零,180万总够了吧？”

　　老太儿子的话引起现场一片惊讶。谁也没想到这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说话时口齿露风的痩小老太竟然是一个少将。刘树龙更是感到意外。这时徐老太走到刘树龙面前,严肃地说：“少将是我二十年前的头衔,已成为历史,现在我和你一样是个普通百姓,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为我儿子的企业谋一点私利，但是当我从企业了解到老干部的所作所为后让我愤怒，这不是变相的腐败是什么？”

　　刘树龙握住徐菊秀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沉痛地说：“老干部办各种协会的事情过去一直存在，我在市委书记任上没有重视这个问题，是我工作的失职。老干部们内心深处却还在留恋过去头上的官帽和权力，还在享受着某种特权，大家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共产党员的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而不是为自己服务。你要向我购买这18顶官帽，给我触动很深。”刘树龙说到这里,朝徐老太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今天给我上了这样一课。但是请你以后叫我老刘或刘树龙同志，因为我现在也是普通老百姓。”

　　刘树龙随后转身对大伙斩钉截铁地说：“我已经建议市委整顿、撤消以老干部名义办的民间团体组织，消除这些以民间团体名义看似正当的灰色腐败，以正清风。今天这场廉政摄影展目的，就是告诫退休的老干部要保持晚节为现职干部带个好头，也是警示在场的所有干部真正做到拒腐蚀、永不沾。”

　　现场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思，随即爆发出一阵如雷的掌声。

　　（作者：肖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