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栋是“栋梁建筑公司”的总经理。这天,一位60岁左右的男人到办公室找他,问清水河上要建的“幸福桥”是不是他们公司承包的。沈栋点头说是,这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说要出事了,让他赶紧管一管。这人叫谢长有,是幸福村的,要建的这座桥正在他们村口。最近,正在往建桥工地运砂石水泥钢筋,很快就要动工建桥了,可他却听到风言风语,说建桥用的水泥被人换成了过期的劣质水泥,用这种水泥建成的肯定是“豆腐渣工程”。谢长有很着急,打听到这座桥的承建商是“栋梁建筑公司”,他就赶紧来到市里找到公司,把这件事告诉总经理沈栋。
沈栋告诉谢长有,他们公司是正规建筑企业,不会在工程中用劣质建材的,肯定是其他同行诋毁他们才恶意中伤的。谢长有却肯定地说他已经调查过了,大桥工地上已经运去的水泥确实有问题。他边说边从提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打开,将里面的一些水泥抓出来让沈栋看:“你看看这水泥里都有一坨坨的结块了,很明显是过期了,这种东西怎么能用来造大桥呢?”
沈栋连声说不可能,他的公司是从正规渠道进的水泥,不该有这种情况的。他拿过那个装水泥的袋子,说自己马上去调查,要是水泥真的有以次充好的情况,他会立刻要求退货的。谢长有再三叮嘱他一定要用好水泥,建一座结结实实的大桥,沈栋连连答应。
送走谢长有,沈栋心事重重地吸着烟。工地上的水泥确实有问题,不过这并不是供应商以次充好,而是他自己拍板决定用劣质水泥的。这座“幸福桥”坐落在清水河畔的幸福村,是连接清水河两岸村庄的枢纽。几个月前旧桥垮塌,县、乡、村三级政府筹资200万元要修建一座新桥,沈栋的公司承接了这项工程。他正准备购进建桥材料时,有人上门来推销水泥,价格只有一般水泥的三分之一。沈栋一盘算,要是在建桥时用一部分这个价格的水泥,光水泥一项就可以省下20多万元,比整个工程的利润都多。他动了心,决定用500吨这种低价水泥,反正这座桥坐落在农村,建造过程中没有监管,验收也不会很严格,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桥还没建,这位谢长有就找上门来反映水泥的事儿来了。幸亏他以为沈栋也是被蒙蔽了,过来提醒他,不然要是闹到监管部门,那就麻烦了。
沈栋打电话给建桥工地管材料的,让他查一下这个谢长有是什么来路,他是怎么知道水泥的事儿的。对方马上告诉他,谢长有就是幸福村的一个普通农民,他有事没事就爱到建桥工地溜达,问东问西的,没想到他会跑到市里找总经理反映水泥有问题。沈栋知道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是谁泄露了水泥的事,为了力求减少这件事造成的负面影响,他吩咐工地的主管,用条纹编织带搭出一个区域存放建桥的原料,不得让无关人员进去。
沈栋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料到过了两天那位谢长有又来了。很显然,他觉察出沈栋对水泥有问题的事是知情的,因为这两天不断运到工地的还是过期水泥。他对沈栋说,如果不将这些过期水泥弄走的话,他就去市政府反映,让他们修建不成桥。这次任凭沈栋怎样解释他都不再相信了,闹了一阵后谢长有气冲冲地走了。
沈栋怕他真的会去市政府反映这件事给自己惹麻烦,就吩咐几个手下开车跟在谢长有身后,如果他去市政府就设法拦住他。
那谢长有满面怒气地出了“栋梁公司”,到街上真的打听去市政府怎么走,跟在他后边那几个沈栋的手下打电话问该怎么办。沈栋很生气,没想到一个老农民竟敢明目张胆地坏他的事。他吩咐手下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个多小时后,手下打电话告诉沈栋,他们几个将谢长有拉到车上带到郊外痛打了他一顿,直打得他跪地求饶,对天发誓保证再也不掺和水泥这件事了,他们才罢手。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沈栋决定大桥提前施工。他当即从另一个工程施工点抽出一部分设备和人员,明天就进入大桥工地开始施工。
天黑了,又有人来到“栋梁公司”,问上午是不是有个叫谢长有的人来过。门卫大爷问过谢长有的相貌后告诉这人,确实来过这么一个人,不过是来公司捣乱的,被公司保安押到车上不知带到哪儿去了。这人很着急,说他是谢长有的儿子谢永兴,他爸爸一大早就来市里说到“栋梁公司”办事,可直到现在也没回去。他问是谁把他父亲押走的,到底把他弄到哪儿去了。门卫只好找保安出来。从保安的言语中,谢永兴了解到父亲被他们打了,而且生死未卜,谢永兴又气又急,跑到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
警察来到“栋梁公司”调查,调看了监控录像,明明白白地显示上午谢长有来过公司。警察又分头调查几个保安,有两个就讲了老板指使他们将谢长有带到郊外痛打的经过,但谢长有被打后去了哪里他们谁也不知道。
沈栋涉嫌伤害他人,警察要带他到派出所做笔录。沈栋急忙打了一个电话给姐姐,让她想办法帮帮自己。
做完笔录,因为谢永兴接到电话知道了父亲的去处,沈栋被获准回家。走出派出所,一个人迎上来,正是沈栋的姐姐沈梅。
沈梅比沈栋大10多岁,现在是市建设局的副局长。很显然她已经了解到一些情况,一见沈栋就问他为什么命人打谢长有。沈栋只好把谢长有两次来找他并要去市政府举报他的经过告诉了姐姐,说自己也只想吓唬他一下,并没有想把他怎么样。沈梅问沈栋是不是真的进了劣质水泥,沈栋辩解说他只是想用一部分,这是在农村建桥,没有必要都用好水泥。沈梅沉着脸让他上了自己的车,说开车带他去见一个人。
车驶到城郊接合处才停下,沈栋下了车惊奇地发现这里是“精神病康复中心”。他不解地问姐姐带他来这里干什么。沈梅问他知不知道爸爸妈妈是怎么死的,沈栋说当然知道,他们的爸爸妈妈是20多年前出车祸一同去世的。“当年开车的司机就住在这里。”沈梅说。
两人进了精神病院,来到一个房间。空空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墙角,呆呆地盯着墙一动不动。
一切仿佛凝固了一样,十几分钟后,沈梅示意沈栋离开,两人站起身,墙角那老人突然开了口,问他们:“开车来的?”沈栋点点头说是,那老人叮嘱道:“检查仔细了,有毛病的车千万别开!”
回到车内,沈梅边开车边对沈栋说,当年爸爸妈妈做生意一起去外地进货,途中他们拉货的汽车与迎面开过来的一辆大卡车相撞,他们的爸爸妈妈当场死亡,司机惊吓过度一下子精神失常了。
“后来经调查,这辆有问题的车本该大修后才能上路,但司机为了多挣钱,没有修车就继续去拉货,结果造成这场惨剧。”沈梅痛心地说,“那年你才7岁,我们姐弟俩一下子成了孤儿,司机也疯了。这些都源于那点小小的疏忽,所以我从那时起就立志以后做什么事都要认认真真地去做,贪图小利最终会害人害己呀!”
这时沈栋才明白姐姐的良苦用心。父母去世后,他和姐姐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姐姐靠自己的努力事业有成,现在她最担心的是弟弟沈栋,怕他走歪路毁了自己以后的人生之路。“姐,我这就联系买合格的水泥,宁肯赔点钱也把这批过期水泥退回去。”
沈栋马上打电话联系这批过期水泥的供应商,说这批水泥质量太差了,想退货。对方表示很为难,说要跟自己的老板商量商量。过了一会儿又打电话过来,说老板要和沈栋见面谈谈。于是沈栋让姐姐先回去,自己赶到约定见面的地方。
这是一幢地处偏僻的房屋,和沈栋谈过生意的那人把沈栋领到后面一间屋子里,介绍给一位30多岁的人,说这是彭老板。
沈栋把自己想中止合作,把这批水泥退回的想法对彭老板讲了,表示自己可以负担退货的运输费用。但那位彭老板却阴沉着脸摇摇头,只说了3个字:“不可能!”
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让沈栋十分不悦,他沉下脸来说:“你们销售这种过期劣质水泥本身就是见不得光的事,你们不要觉得我是好欺负的,我在市里可是有人的,要是撕破面子以后恐怕没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沈栋本以为他这样说会唬住对方,不料那位彭老板却瞪着眼睛迎上来,“啪”地打了沈栋一记耳光。沈栋没有防备,捂住脸怒视对方。
“你市里有人,不就是那个沈梅吗?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就是冲着她来的,是她害我爸爸进了监狱,我也要让她知道姓彭的不是好惹的!”
沈栋大吃一惊:“你……你是彭胜利的儿子?”对方点点头:“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彭胜利的儿子彭磊!”
彭胜利曾是市建设局的局长,他经常利用职权做一些损公肥私的勾当,这一行径在局里扩建办公楼工程中更加肆无忌惮,利用招标、采购等机会做假账中饱私囊。当时沈梅是建设局的财务主管,她担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露馅,所以就悄悄留了一份真实的账目。不出她所料,局办公楼落成不久,彭胜利就被举报而接受审查,沈梅留下的真实账目为调查工作提供了很大帮助。彭胜利滥用职权多年来贪污受贿上千万元的罪行渐渐浮出水面,经审理他被判处死刑。这些沈栋都有耳闻,姐姐沈梅也多次借彭胜利之死警告他要引以为鉴,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生意都要认认真真,不要贪图眼前利益而丧失了准则。令沈栋万万想不到的是,今天他会与彭胜利的儿子彭磊面对面交锋。
“你爸爸落马是因为他太贪了,与我姐姐有什么关系?我姐姐不想同流合污有错吗,你凭什么恨她?”沈栋气愤地质问道。
“少跟我讲大道理,她还不是想踩着我爸爸往上爬?我爸爸死了她也别想好过!”彭磊告诉沈栋,爸爸服刑后他就开始找机会报复他认为曾对父亲不利的人。可是他很难找到沈梅违法乱纪的证据,就决定从沈栋身上下手,这次沈栋的公司承接“幸福桥”工程后,彭磊就派人联系沈栋,以低价格做诱饵引诱他用劣质过期水泥,他准备趁机在建桥过程中留下证据,然后向媒体及主管部门举报,并将沈梅作为沈栋的“后台”牵扯进来。只要事情闹大了,沈梅想摘清自己是不可能的。彭磊想用这个“一箭双雕”之计达到报复沈梅的目的。
了解到这些,沈栋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了解姐姐,一向做人做事都很认真,做官也光明磊落,彭磊想抓到她违法乱纪的把柄几乎是不可能的。都怪自己没记住姐姐的教诲,贪图眼前蝇头小利才被人利用。
“你还真的很配合,让你的工程队提前进入工地开始施工,你只要在我这里‘隐居’几天,这批水泥用到桥上去,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彭磊命人搜走了沈栋的手机,将他带到地下室关了起来。
第二天,“幸福桥”工地进驻了施工人员,工程开始动工,彭磊指使的运输车辆也在紧锣密鼓地往工地运水泥。
运水泥的卡车又拉了满满一车水泥来到修桥工地,司机突然见迎面一辆自行车骑过来,司机按了几声喇叭,本以为自行车会躲开,却不料那自行车越骑越快,没躲开反倒迎着卡车冲了过来。卡车司机慌了,再刹车已经来不及了,自行车和卡车撞到了一起。司机眼见骑车人从自行车上弹起来,头重重地撞到了卡车上。
正在施工的人们围了过来。被撞的人头上冒血,已经昏迷不醒了。人们拦住想溜走的卡车司机,有的打急救电话,有的打电话报了警。
救护车来了,将昏迷的伤者拉到了医院,接着警车也赶到了,将卡车司机及目睹者带到了公安局。司机对警察说自己受雇于彭磊,警方打电话和彭磊确认,彭磊却否认了,说司机是沈栋自己找的,出了事该去找沈栋。司机一听大怒,就把沈栋被彭磊羁押的事告诉了警察。警方按司机说的地址赶到那里,从地下室里将沈栋解救了出来。彭磊涉嫌非法拘禁他人而被警方拘留了。
重获自由的沈栋从警察口中了解到工地出了事,有人被运水泥的卡车撞上了。他问受伤的是什么人,警察告诉他:“被撞伤的是幸福村的村民,名叫谢长有。”
沈栋一听不禁大惊,他隐隐觉得这不会是一场意外事故。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沈栋来到医院看望谢长有。但谢长有一直昏迷不醒。谢妻哭着说,谢长有这些天像着了魔,整天念叨着说绝不能让那些次品水泥用在大桥上。沈栋问谢长有这么执着究竟为什么。谢妻告诉他,几个月前,一辆拉砖的拖拉机驶过村头的老桥,桥突然坍塌了,正在桥上玩的3个小孩子也掉到了河里,被塌落的桥体连砸带埋,结果无一生还。这其中就有谢长有8岁的孙子。“活蹦乱跳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我们一家人像塌了天一样,他爷爷昏死过去好几次,这孩子是他的心尖子呀!”谢妻边讲边抹眼泪。
沈栋这才明白,为什么谢长有会一次次地阻拦他不让他用过期水泥修建新桥。这座桥对于他只是承包的一项工程,可对于谢长有这样的百姓,桥的质量关乎自身及子孙后代的生命安危,所以他才不顾一切甚至不惜以死相拼,力争要建一座结结实实的新桥。
谢长有一直昏迷不醒,医生说他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谢妻流着眼泪摇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谢长有:“你还不醒醒,孙子没了,你要是再出了事,让我还怎么活下去呀!”
“大叔,我对不起你!”沈栋“扑通”一声跪倒在谢长有床前,泪流满面:“都是我犯糊涂才惹下祸根。你放心,我这就把那些水泥都处理掉,换成达标的好水泥,一定用真材实料造一座结结实实的新桥!”
(作者:刘六良)